历时6年，由紫焰小说倾力策划打造的《西游八十一案》系列正式完结。作为全程负责该系列的编辑，言又习特此写下本篇编辑手记，与各位读者同飨编辑心路。
十月的某天，陈渐老师突然给我发来一份文档——《西游5：长安击壤歌》。我尚未来得及反应，只见陈渐老师发着流泪的emoji表情，感慨写作之痛苦，又略带一丝得意地表示，自己有所突破。我下意识地表示赞美，内心却充斥着强烈的不真实感。
《西游八十一案》系列最后一部，陈渐老师写完了？这个故事完结了？玄奘的旅程结束了？尚未阅读这部大结局，我就迎来了仿佛终结般的空虚。
当时我不知如何表达这份心情，直到开始写这份编辑手记。
原来，我的魂灵比我的唇齿，更早清楚地意识到，身为编辑，我与这本书的故事也将随之落幕。以至于我没有第一时间点开那份文档，去迎接这场终局。正如当年接手这套书的时候，一切是那么突然，诚惶诚恐，又心怀感恩。
理想的起点
《大唐泥犁狱》首次出版于2012年，《西域列王纪》是2014年，我是2016年在前公司一位领导的声声“牛x”中，拿到的书。彼时，我对国内推理小说的认知，还停留在推理杂志上，长篇阅读得并不算多。但由于机缘巧合，初入行的我，就接触到了国推中极为厉害的几位老师和作品，其中不乏优秀的历史推理。《大唐泥犁狱》能有多“牛x”？虽并未抱着轻视的态度，但阅读之初，也没有想过这套书会带给我如此巨大的冲击力——是的，冲击力，仿佛被卷入沙暴，陷进泥沼，在浓烈的情感洪流中，一遍遍冲刷。直至盯着最后的段落，告诉自己，一切已经结束；提醒自己，这只是一本小说，所经历的只是文字书写的故事……而那些人物，甚至有些许庆幸，还好只是小说人物，不然该是何等的痛彻心扉。
在阅读完毕后，我无比期待能成为陈渐老师的文字编辑，第一时间阅读第三部，然而却迟迟没有等到领导后续的接洽。等着等着，我来到了紫焰，然后哐当一下，这套书就掉进了我的怀里。茫然，惊喜，然后不禁感慨，陈渐老师是真的能写。尤其是后来的《大唐敦煌变》，和最新的《长安击壤歌》，都在三十万字朝上。
但陈渐老师的稿子，对新人编辑是非常友好的，一来故事完成度极高，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；二来文字比较干净的，错别字很少。除了基本的审校工作，找到一些内容上的小bug大概是我能在文本上做的最大贡献。但我并不因此遗憾，只觉幸运。一名推理小说编辑，尤其是入行没几年的新人，何德何能，可以做这样一套近乎完美的作品。就算只是锦上添那么一朵微小如米粒的花，都算是对我能力的认可。
到后来，给这个系列定名为《西游八十一案》（这是老板的灵光一闪），跟进莲花佛子的封面插图（插画师是猫君大白老师，以笔墨而非电脑作画，实物更加精美），编写封面上的文案（写得死去活来，真的很喜欢这句“文学名著和真实历史交相辉映，古典叙事和现代探案融会贯通”，但作为宣传语太复杂了……）不知不觉中，我有了一个作为推理小说编辑极为理想的起点。虽然几年过去，图书市场愈加萎靡，在怀疑未来的同时，悲惨发现自己并无多少长进，甚至梦想的火苗几近熄灭，但当陈渐老师发着哭的表情，交来《长安击壤歌》的时候，我还是会对这场相遇感激涕零。
去成为理想主义者
在陈渐老师交稿后不久，我与他共同录制了一期北京新闻广播《编辑部的故事》的节目。节目中，与编辑相关的问题并不多，更多是陈渐老师在谈《西游八十一案》中涉及的真实历史，他的巧思以及玄奘。而那时，我刚刚阅读完《长安击壤歌》。
听着陈渐老师对隋唐历史信手拈来，谈及玄奘两次、孙悟空的原形、西域诸国轶事，以及玄奘回国后余生的经历……阅读《长安击壤歌》时，脑海不自觉呈现的种种画面也在我眼前浮现——煌煌长安城，泱泱盛唐景。钟鼓声声响，城门次第开。瑰丽辉煌中，暗藏肃杀与危机。来迎接这份凶险的，依然是那份延续了五部的极致浪漫与理想主义。
从《大唐泥犁狱》开始，陈渐老师笔下的人物和诡计，就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华丽与庞大。单从推理小说的角度谈，《西游八十一案》中的谜团与新本格的“岛田流”，有一定相似，同样突破想象的谜面，和瞠目结舌的谜底。所不同的是，《西游八十一案》的动机决不会囿于个人的恩仇情爱，甚至可以说，不论敌友，剖开内里，竟都是可以牺牲自我、为理想而战的赤子。故而设局千里，伏线数年，极尽复杂，也绝不会有一个读者去反问，图什么。在动机揭晓的那一刻，我们唯有感同身受。
陈渐老师笔下的情感是纯粹而热烈的，甚至是偏执而痴狂的。《大唐泥犁狱》中不惜自毁容貌、假死布局的崔珏；《西域列王纪》中被一个约定束缚一生的阿术；《大唐梵天记》中困在转世迷梦里不可自拔的阿罗那顺；《大唐敦煌变》中舍身入局，逆转乾坤的翟纹；《长安击壤歌》中只求一个安生之所，便以天下为枰的景娘……
我有时也疑惑，是不是因为主角玄奘实在太清心寡欲了，不得不在其他角色上平衡一下？但我也清楚地明白，论执着，又有谁能比得过玄奘呢。有谁，敢在两国开战之际，出关？有谁，明知前方八百里流沙，一人一马横渡？有谁，面对送上前的功名利禄，也要做西游途中的一具白骨？
当看明白玄奘的时候，又会转而理解作者。《西游八十一案》自陈渐老师写完第一部，距今已经超过十年。十年五部书，一百来万字。说多，在如今网文百万打底的时代，谈不上多；说少，每一部的字里行间，都可以瞧出考据，嚼出花头。其背后的资料，恐有一面墙。书中，我们目睹着那一位位灵肉痛苦、备受折磨的理想主义者，而作者自己，恰恰是第一个践行者。
于是，在广播节目中，主持人请我们谈谈《西游记》的魅力，为何不断被改编时，我下意识地去将《西游记》和《西游八十一案》放在一起。因为它们在我心中，有着共同的答案——“若将容易得，便作等闲看。”渡流沙河时，猪八戒曾问为什么不能直接一个筋斗云将唐僧送去西天，孙悟空便作此回答。
西游如此，写作如此，出版亦如此。
去成为理想主义者。若我与《西游八十一案》的故事必将终结，我愿以此为解。
ps.
遗憾本次没有负责《长安击壤歌》的封面插图，但内文插图，与金粱老师的合作，我还是相当满意的。为了满足书中谶图诡异而鬼魅的气质，在寻找画师之初，我特意选择了连环画白描的画风，尤其是在看了些草之又草的《推背图》之后。越是粗糙，反而越是透着股令人信服的真实感。这一点，陈渐老师也表示了赞同，这一组组插图，走精致风注定是背道而驰。
然而合适的画师并不好找。唯美的古风易寻，传统的白描难觅。好在，最终联系到了金梁老师，在他的手绘下，《长安击壤歌》中一幅幅仅有文字描述的谶图，得以完美地出现在我们眼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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